六點四十分。
尋常不過的星期一早晨。
空氣中瀰漫著烤麵包的香味。Emma已經順從地起床下樓吃早餐。Teddy還在賴床。
「Teddy！起床了！六點四十分了！」
Teddy咕噥像說著夢話，翻個身繼續還沒作完的夢。
搖搖頭，我順手拿起桌上的馬克杯喝口水，仰頭將咖啡色中藥粉末倒進嘴裡。
來不及隨前一次的吞嚥，粉已凝成塊，黏著喉嚨，像吸飽血的水蛭… 鼓脹…
倒抽一口氣。
「Te…」
發不出聲音！
諳啞粗嘎聲，不須空氣傳導，從縮緊的喉頭直接通過耳咽管，振動兩側耳膜，在大腦內迴響。
「Stridor！1」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這個聲音，還有這個聲音代表的意義。
無法呼吸！
拜託拜託… 快吞下去
Teddy還在睡。
扶著門框，我蹲下來，本能地壓緊腹部換取氣體交換的動能。原本不必多想的動作，現在費盡力氣。
喘不過氣！
拜託拜託… 快吞下去
「噗通！噗通！」我心跳加速、雙眼瞪大。恐慌，湧出大量的腎上腺素，像在海洋拋下的魚餌，餵養著浮游全身、擺動肢體的神經突觸。
頸部延伸到下顎、兩頰肌肉繃緊。一手扶著門框，一手緊抓脖子，氧氣與二氧化碳交換的平衡即將遭到破壞，我的世界就快要崩解。
Teddy還在睡。
拜託拜託… 我還不行…
不行不行… 我還不想…
像魚一樣噘起嘴，口腔黏膜使勁生出津液，推下藥團。一如耶和華囑咐摩西分開紅海，是為以色列人的一線生機。
深吸一口氣—呼吸，真好。即使現在呼吸好辣好痛。
六點四十五分。
「張Teddy，現在立刻起床！」
Teddy 心不甘情不願的起床。
一如往常。
註1：Stridor (喘鳴)，高音調聲音，上呼吸道阻塞所發出的聲音，吸氣期時可聽見。
